顾牧昨夜熬至凌晨两点才匆匆归家,简单洗漱后拥着慧宁入睡,不过清晨八点便又精神抖擞地醒来——今日新投资者到访,事关公司未来走向,至关重要。
他在衣帽间挑了深蓝与墨蓝两套西装,轮流拎在身前比量,迟迟未能决断,旋即兴冲冲地站到床尾边唤:“慧宁,慧宁,快醒醒,今天新投资者要来公司考察,你帮我看看穿哪套合适?”
慧宁本就睡眠浅,顾牧起身时已醒转大半,此刻被他一喊,彻底清醒。
她侧了下身,按着被子缓缓坐起,努力睁开肿胀酸涩的双眼望向他。
顾牧全然沉浸在即将面对重要场合的亢奋中,丝毫未察觉她的异样。
慧宁定睛看了片刻,脸上绽开一个异常明媚的笑容,十分轻快地说道:“穿墨蓝色的那套吧,显得你最专业挺拔!”
“好!”
顾牧闻言,顺手将深蓝西装往旁边一扔,拎着墨蓝色那套快步回到衣帽间,精心挑选起与之相配的领带和袖扣。
慧宁默默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轻叹一声,掀开被子下床。
睡眠不足带来的晕眩让她脚步虚浮了一下,扶着床沿站稳片刻,她才走过去,弯腰拾起被顾牧团皱丢弃在旁的深蓝色西装。
她细致地展开,抚平每一道褶皱,端正地摆放在床尾沙发凳上,这才转身走向浴室,一边用冰箱里的美容棒按摩肿胀的双眼,一边打开电动牙刷开始洗漱。
琴管家见顾牧牵着慧宁步出卧室用餐,眼底掠过一丝意外。
她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慧宁,除却面色略显苍白,未见更多异样,心头悬着的石头才算落地。
顾牧风卷残云般用完早餐,对慧宁几乎未动的餐盘视若无睹。
他喝完杯中最后一口咖啡,起身便大步流星走向玄关。
慧宁照旧跟过去给他整理好衣饰,送他出了门后回到客厅。
琴管家已经将药片、温水,和素包子送到了茶几上。
看她服了药,又勉勉强强地吃了小半个包子,琴管家终是忍不住劝道:“慧小姐,您吃的实在太少了,起码再多咬一口包子吧。”
慧宁斜倚在沙发上,又把那本北欧游记翻开了,闻言扬起脸,笑容异常明媚:“琴姐,我真的饱了,吃不下啦。”
那灿烂的笑容看得琴管家心头一紧,只得轻声应道:“好的,慧小姐。”
琴管家随即找了个由头离开客厅,躲进客卧的厕所,关上门拨通了潘医生的电话,将慧宁近日遭遇——包括超市惊魂及与陆展羿的重逢——条理清晰地复述了一遍。
转头就躲去客卧厕所,给潘医生打电话报告了慧宁这两日的来龙去脉。
电话那头,潘医生刚接待完上一个患者,听完长叹一口气,“慧小姐最近受了太多的刺激,转双相了,现在不好再将她从熟悉的环境里接出来。”
慧小姐近期接连遭受巨大刺激,恐怕已经从抑郁状态转向双相了。现在不好再将她从熟悉的环境里接出来了。”
她抬手摘下眼镜,疲惫地捏了捏鼻梁,“琴管家,请您务必加倍留心她的情绪和行为,严防她做傻事。”
琴管家郑重应下。
刚挂断电话,她的手机便弹出新邮件提醒——慧宁的体检报告到了。
她打开,快速扫过关键指标:营养不良、过度消瘦、肝肾功能及心血管部分指标轻微异常,结合慧宁长期服用抗抑郁药史,倒也正常。
她抬手摘下眼睛,捏了捏鼻梁,“琴管家你多注意她,小心她做傻事。”
琴管家一连声应好,然后挂了电话。
这时,手机收到邮件提醒,琴管家点开,是慧宁的体检报告。
她快速浏览了一下,营养不良、过度消瘦、肝、肾、心血管指标有些异常,但结合慧宁长期服用抗抑郁药物,倒是正常的。
琴管家退出邮件页面,打电话给王律师,事无巨细的汇报了昨天发生的一切,尤其重点描述了慧宁和陆展羿的关系。
王律师打断了琴管家的诉述:“顾董事长知道慧宁的前任男友是陆家少爷,不然不会给她两千万分手费。”
琴管家被这话噎住,瞬间调整语气,平稳道:“好的,我明白了。”正欲挂断。
“等等。”王律师出言阻止了,“慧宁是不是做了全身检查?”
“是的。”琴管家应道。
“她有没有怀孕?”王律师连珠炮般抛出了好几个问题,“有没有绝症?有没有传染病?”
“王律师请放心。”琴管家见怪不怪,以十分肯定的语气答道,“慧小姐检查结果明确显示:未怀孕、无恶性疾病、无传染性疾病。稍后我会将体检报告的完整电子版发送至您的邮箱。”
“好的,那谢谢琴管家了。”王律师放松的笑了起来,随即挂了电话。
琴管家回到客厅,却不见慧宁踪影,心头一紧,忙拦住章管家询问。
“慧小姐去书房了。”章管家答道。
琴管家这才放下心来,转身走进厨房,精心挑选了五种新鲜水果,仔细洗净切好,摆成漂亮的果盘,端向书房。
书房门大敞着,她站在门口,望见慧宁正坐在书桌前,嘴角噙着一抹淡笑,专注地敲击着键盘,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静谧温馨的气氛。
琴管家轻轻叩了叩门,温柔笑着说:“慧小姐,给您送个果盘。”
慧宁其实不想吃,却也不忍拂琴管家的心意,遂点头微笑道:“谢谢琴姐。”
琴管家将果盘轻轻放在书桌空处,离开时顺手轻轻带上了书房门。
慧宁收回视线,重新专注于眼前的文档。
她将那份《顾牧照顾项目书》依据近几日的情况,又补充完善了几处细节。
保存好后,慧宁开始查询北欧各国情况,着手制作旅游攻略。
她做得太专心,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午餐时间。
慧宁被生物钟提醒,保存好北欧攻略文档,开门走向客厅。
她服下药,又将晨间剩下的那小半个素包吃掉,便回到卧室午睡去了。
暮色渐沉,主卧光线渐渐昏暗,慧宁将自己深埋于被褥,意识在昏沉与浅眠间游移。
客厅里,琴管家正与章管家低声商议,完善着《顾牧照顾项目书》中关于投资人聚餐的细节。
笃、笃、笃。
沉稳而有力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琴管家动作一顿,起身走向门边,透过猫眼望去——门外赫然是陆展羿。
他高大健硕的身形立在门外,嘴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目光沉静又疯狂。
他竟找到了这里。
琴管家心头一沉,却无法将这位访客拒之门外,只得拉开一道门缝,挡在门口:“陆先生,您在这个时间……”
话音未落。
陆展羿见门开启,直接伸手握住琴管家肩膀向旁一带,大步流星闯入屋内。
他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视客厅,却未捕捉到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慧宁呢?”
他站在客厅中央,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目光如鹰隼般转向一旁惊愕的章管家。
助理提供的详尽资料让他知晓,眼前这位并非慧宁的现任男友。
章管家被这气势慑住,慌忙后退几步。
琴管家稳住身形,立刻上前,声音带着强压的怒意:“陆先生!请立刻离开!您这是非法闯入私人住宅,我们可以立刻报警抓你!”
陆展羿对她的警告置若罔闻,反而向前逼近一步,巨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压迫感,几乎将琴管家笼罩。
“慧宁在哪里?!”他低沉咆哮,气势迫人。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轻响,主卧的门开了。
傍晚昏黄的光线下,慧宁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及膝睡裙,赤着脚站在门口。
她显然是被巨大的动静惊醒,脸上是未退尽懵懂睡意,长发微乱地披散着。
然而,当她的视线触及客厅中那个如山般的身影轮廓时,所有残存的睡意瞬间蒸发殆尽。
她脸上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比医院的墙壁还要惨白。
没有尖叫,没有质问,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像一片秋风中的落叶。
她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的胳膊,低下头,脚步虚浮地就往回走,想退回背后的安乐窝里。
“慧宁。”陆展羿见到人,声音放得很轻柔,他看过了她的体检报告,知道她受不得惊吓。
但他找她找了很久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人,实在按捺不住想将她带回自己身边的冲动,只有他知道自己这些年来有多想念她。
见她又在躲避他,陆展羿心中一痛,抛下琴管家,大步流星闯入主卧,一把将慧宁捞入怀中。
终于再次拥她入怀,陆展羿满足地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仿佛身体里、心脏处,那长久缺失、一直泊泊流血的部分,瞬间被填满、愈合了。
琴管家紧跟着冲入卧室,看着在陆展羿怀中簌簌发抖的慧宁,强压着情绪,尽量平静地对陆展羿说道:“陆总,慧小姐是在您的医院里做的体检,相信医生也向您详细说明了她的身体状况。您这样突然闯入并强行抱住她,只会让她再次受到惊吓,加重病情。”
她深吸一口气,“您能否先放开她,让她缓一缓?”
陆展羿其实也感受到怀中人儿的颤抖,只是实在舍不得放手。但琴管家所言在理,他只得缓缓放松臂膀,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床沿坐下。
陆展羿其实也知道她在自己怀里发抖,只是他实在舍不得放开她,但琴管家说得在理,也只好放松了怀抱,将她放在床沿边坐下。
慧宁浑身仍在剧烈颤抖,半弯着腰,垂着眼帘躲避他的目光,脸色惨白如纸,下唇被咬得鲜血淋漓,眼泪流了满脸。
陆展羿心头一阵刺痛,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转而狠狠瞪向琴管家。
琴管家看着慧宁凄楚可怜的模样,心生无限怜悯,只觉得这个女孩实在被逼迫得太可怜了,面对陆展羿凶狠的目光也毫无惧色,“陆总,麻烦您让慧小姐躺好休息,我去取她的应急药物。”
琴管家不再看他,转身快步冲了出去找药。
陆展羿回过头,起身将床上的被子掀开,回身把轻飘飘缩成一团的慧宁抱进被窝里,盖好被子,坐在床边地毯上守着她。
陆展羿的目光紧紧锁着床上缩成一团的人。
她眼睛紧紧闭着,惨白的脸上全是纵横交错的泪痕,下唇被咬破的地方洇着刺目的鲜红,她甚至不敢发出呜咽,只是无声地、剧烈地颤抖。
她死死环抱着自己,蜷缩得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刺猬,连那些无形的刺都仿佛要折断在自身的恐惧里。
这画面比任何斥责都更狠地砸在陆展羿心头。
他刚才那些强行压下的心绪——失而复得的狂喜、失而复得的满足、她会跟他回去的笃定——瞬间被冻结、粉碎,只剩下巨大的、让他手足无措的恐慌和沉甸甸的、几乎窒息的悔意。
“慧。”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试图放得更柔,却显得更加僵硬笨拙,“对不起......对不起......你别怕我…...别怕…...对不起......”他反复颠倒着呢喃着,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无力感攫住了他。
琴管家拿着药瓶和水杯疾步回来,眼神掠过床边手足无措、面色灰败的陆展羿,径直坐到另一边床的床沿:“慧小姐,来,起来把药吃了,吃了就好了。”她的声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慧宁闻言翻了过去,缓缓睁开眼,万分哀切地看向琴管家,嘴唇蠕动着。
琴管家看懂了她无声的唇语“带我走。”
但陆展羿在,目前她无法将她带走,琴管家只能绽出一个温和的笑,点点头先安抚好她。
得到这个点头之诺,慧宁镇定了下,张开了紧咬的、染血的唇,将琴管家递到唇边的药片吞下,又机械地喝了两小口水。
她吃完药又闭上眼,缩回被子里,不再翻过去面对陆展羿。
药效不会发挥,所以她的颤抖还在持续,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像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
“陆先生,”琴管家端着药瓶和水杯,站起身,走到陆展羿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相信您也看到了慧小姐现在的状况。”
“您每一次的靠近,对她而言,不亚于一次新的酷刑。”
“她现在需要安静,需要在没有您的空间里好好休养。”
“请您饶她一命,离开吧。”
陆展羿高大的身躯被这段话,一句一句重重地削去了棱角。
他最后深深地、痛苦地看了一眼被子里那团因药力作用而终于颤抖略微平缓下来的凸起,紧抿的嘴唇抿成惨白一线。
他没有再试图辩解些什么,也没有再看琴管家一眼,只是沉重地、无比缓慢地站起来,转身越过琴管家,一步一顿地走向卧室门口。
推开房门时,他顿了一下,那身影在客厅投射进来的光线下,显出一种山岳倾颓般的沉重和无言的挫败。
他终究还是没发一言,走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琴管家守在床边,像安抚受惊的孩童般,一下下轻拍着慧宁的臂膀,直到被窝里传来逐渐平缓均匀的呼吸声。
确认她已沉沉睡去,琴管家才悄然起身,轻手轻脚地退出卧室,带上了门。
刚到客厅,便见章管家神色焦急地迎了上来,压低声音急促道:“琴姐,陆先生方才离开前,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在厨房把慧小姐常用的那个茶杯,给带走了。”
琴管家听闻陆展羿已离开,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她肃容叮嘱章管家:“此事到此为止,千万不要在顾总面前提及半分,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章管家得了明确指示,心神安定,用力点头应下。
两人不再多言,默契地取来清洁工具,分工合作,小心翼翼地清理掉陆展羿留在地板与地毯上的、刺目的鞋印痕迹。
不多时,地板光洁如新,地毯松软整洁,各处痕迹被仔细抹去,整个大平层洁净如初,仿佛刚才的惊扰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