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旁的水汽如轻纱一般漫卷着，丝丝缕缕地缠上池外一圈嶙峋的山岩。岩上水汽凝成的细碎的珠串，在坠落时在水洼面上砸出潋漪。
池岸附近的泥地，经过日头猛晒，变得软黏如膏不易扎营，空气中又混杂着青苔的气息，容易让人昏沉。
泽煜吩咐了人将营帐落于高处，距离寰姬这边有数百步之远。
寰姬盘坐在树根上，湿了衣摆和肩头罗衫，睫毛被雾气浸湿，眨眼的瞬间时便水珠滚落，在双颊边洇出两条浅淡的水痕。
昨夜儿被那黑茸蟒驮到这里时，就着一点月光，周遭模模糊糊的看不清。这会儿她想起身好好观赏一下这常被人念叨的天池究竟是何模样。
地面黏糊糊的，阿茵把自己的裤脚往上卷了卷，用绳子捆个紧，弯下腰让寰姬搭着她的肩起身。
可突然阿茵却定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处。
“阿茵？”
“少姬快看！”阿茵的声音带着颤，寰姬疑惑地追着阿茵的视线侧头向背后看去，心口顿时像被山风攥紧了。
自己枕了一夜的，是一棵黑山杨！
“竟有这么巧的事……”寰姬有些激动。那些零碎的线索突然就串成了线：树的形态，水汽里的气息，甚至脚边的温热，都与魍山渐渐重合。
“我们去找长兄。”
她膝盖蜷了一宿，被阿茵扶着，猛然一起身，腿软得像没了骨头，想挪半步都费劲。
离歌在百十步之外，一双鹰眼却将这边事看在眼里，大步走了过来。
这个人身形颀长，肩膀宽实，脸上的线条硬朗，那双眼睛亮得像曜石，盯着他人时，总带着一股冷冽又沉稳的劲。没人见他对谁笑过，即使是面对泽煜，也只是严肃着恭敬着，寰姬有些怕他。
他在寰姬跟前屈膝蹲下，让她趴到背上，稳稳当当地背着往泽煜的主帐去。
“我背你过去。”他声音低沉，寰姬竟有些不敢拒绝，乖乖伏在他背上。
“大公子，少姬找。”离歌在帐外禀了一声。
“进来。”帐里传来泽煜的声音。
寰姬进帐把心里的猜测一五一十跟泽煜说了。
“你是说，这天池山便是魍山？”
他刻意放缓了声音，掩住喉间的悸动。他已经隐隐有了这个猜测，可毕竟那魍山只在寰姬的梦境里出现过，仅凭一些画谁也说不清它究竟是何模样。
可此刻是由寰姬亲口说出，那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离歌，回府调兵，就说有贼人刺杀我未果，潜逃入山间，需得彻底搜查。”
泽煜有五百的私兵，都是跟着他自幼并肩作战过的，少时常以弟兄相称。后来他自立府邸，就把这些人收作了府兵。
想当初他设府兵时，族长夫人还在族长跟前闹了一场，硬给二公子多要了一倍的府兵。
她总是要让自己的儿子事事压他一头，连两府份例都天差地别。
可兵跟兵哪能一样？春日里孵出的雏鸟经不住寒冬大雪，论战力，不可相比。
再有，泽煜的夫人箬溪母家势力大，自成亲以来，这几年又给他添了不少钱财支持，不仅助他将不少能人异士收入麾下，还为这五百府兵都配了上好的飙马。
离歌离开也就半日光景，就带府兵赶到了山中，按着泽煜的吩咐，四处搜寻着黑茸莽，以及魍山可能留下的屋舍遗址。
寰姬坐在自己的帐子里，揉捏着膝盖。昨夜的事让下面那些人觉得寰姬有些怪异，甚至觉得她的这些话有些疯癫。而为了她这些疯癫的话，大公子却顺着她，他们只得听命。
连寰姬也觉得如果只是为了自己的魇症，未免过于劳师动众了。
算了，想这些做什么。
阿茵端着水进来，要为她洗漱，她俏皮地拉着阿茵的手，问她：
“阿茵，你有心仪的人吗？”
阿茵被她这么一问，有些错愕，“少姬问这个做什么呀？奴自小便入了府，后来一直跟着少姬左右，不曾...不曾有。”
“我在梦里认识的那个少年，他很温柔。”寰姬抬起头，放空眼神去回想，“他对他的师姐很温柔，也是个很好的人。”
“少姬，那是梦，梦中的人都是虚幻的。”
“他叫长生，名字也好听。我感受过在他背上的感觉，与离歌的很不同。只不过，他是爻儿的长生，你说，我以后会不会遇到我的长生？”
阿茵为她擦了脚，将她双脚放回席榻上，摇着头端水出去了，不再理会寰姬的痴人痴语。
啃了一只烤的焦香的山兔，寰姬在帐中一边踱着碎步一边打着饱嗝。眼看月亮上来了，她却不敢入眠。
也不知道那条蟒去了哪里，它今夜还会出现吗？它为何背着自己来此？自己昨夜这场大梦，是否与它有关？
“五娘，那爻儿会训蛇，你说这蛇与我之间的缘份是不是和爻儿有关？”
“也许是吧。”崔五娘一边为寰姬点燃助眠香，一边回着。
“你真好，你和长兄都好，不会觉得我疯言疯语。”
“做老奴这一行的，见过太多离奇的事。有人托梦，有人惊魂，有人受诅咒，也有人用尽力气也躲不开天命。少姬不用多想，好好睡一觉，或许将那爻儿的一生了解清楚后，她便不再纠缠于你了。”
听着五娘碎碎念了一些符文，烧在了安眠香中，寰姬再一次穿到了爻儿身上。
“如何了？师姐。”
“这两次修炼的这第三层·同梦诀，行的是为他人织梦之术，被控者需对施术者有十足信任。施术者取自身指尖血，与被控者之血，滴入一张用朱砂画就的“牵魂符”中，将符烧为灰，混入清茶，令被控者饮下。”
“而后施术者运前两层心法，先自入梦，再以意念牵引被控者之魂，一同进入梦中。施术者可在梦中随心所欲编织场景，或为金殿玉宇，或为刀山火海。场景愈真实，被控者愈易沉迷。”
“然此术耗损极大，施术者如负重担，半个时辰便会面色苍白，气息奄奄。所以需要一同修这第四层：移损诀。”
“移损诀？”